巴图尔才懒得管他叫啥,他连皮子都不看了,跑得跟阵风似的去后头,拽着他大儿子的衣领让他看摊子。然后一手拉王盛,一手推徐祯,让几人去后面的帐篷里坐坐。
这次他从冬窝子里出来,带着其他牧民的皮子来卖,好几天都回不去,索性在这空旷的地上支了两座帐篷,四周用石头压着固定住。
帐篷里萨仁大妈和都兰守着一堆皮子,腿上盖着毯子,手指僵硬地打着毛线。
听到帐篷被掀起的声音,都兰把毛线搁在小木桌上,然后她望着门口进来的人,看了又看,有点愣神。
才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脚有点磕到了,走的时候挺疼。她完全不在意,满脸带笑地跑过去,紧紧握住姜青禾的手。
“你咋来了呢?”她的语气热切。
姜青禾揽了揽她的肩头,“来帮人卖皮货的,你们怎么不在冬窝子,我都没想到。”
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有点懵。
“晚点说,来,去喝奶茶,”萨仁也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姜青禾实在盛情难却,走到另一个帐篷后,巴图尔已经熬上了奶茶。
萨仁大妈则从旁边的桶里,弯腰取出块用麻纸包着的黄色的砖块,一大块,放在木案子上时能听见砰的一声,邦邦硬。
都兰拉着姜青禾的手说:“苏恩呼日德,”她又解释,“就是你们说的奶豆腐。”
“额们出来前做的,现在冻硬了,不能吃,得烤一烤。”
都兰有好多话想跟姜青禾说,但她要先去帮萨仁大妈切奶豆腐,沾着水抹一抹刀面,再切成厚厚的小方块,穿在签子里。
等奶茶咕噜噜起泡后,巴图尔拎走多穆壶。
都兰拽着把奶豆腐,小心靠在炉子上,挨着一点点的火,翻转慢慢烤。随着巴图尔倒奶茶,小小的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烤到奶豆腐从微黄,渐渐被火燎上一层焦糖色,表皮烤得干而焦。烤好后掰开拉出细细的丝,很软像是要立即融化似的。
巴图尔倒好奶茶,萨仁阿妈则又取了罐酥油,用勺子刮了点,放到奶茶里搅搅等它一点点融化。
乳白的奶面浮上一点点油光,再加勺炒米,甚至还掰了块奶皮子。
在这么临时的居所里,好客的牧民还是将好东西全都拿出来,塞在一碗奶茶里,生怕招待不周。
帐篷里,帘子被放下。昏暗的光线里,大伙围着中间的小桌坐下,一人捧着碗热腾腾的奶茶,嚼着一大块软弹弹的奶豆腐。
烤着火,抿着奶茶,说说这么多天各自的境遇。
皮子买卖
“到冬窝子走了大半个月, 赶着羊哪走得快,”巴图尔又往碗里添了勺炒米,坐下慢慢说,“那天早走的, 到晚上也没走出去。”
“第三天哈图家的小子海日找不到了, ”都兰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怦怦怦要跳出来的心。
萨仁大妈接话, “没想到那小子夜里冷得睡不着,窝进羊群里睡的,大伙找他大半天,他才从一堆羊里爬出来。”
当然去往冬窝子的路上,并非都是有惊无险, 比如起雾天难判断方向,或是走了五六天羊群渴得要喝水。找到个结了层冰的深水泡子敲开, 结果有头羊被撞得栽了进去, 捞上来也没气了, 平白折一头。
一路坎坎坷坷充满意外, 索性也平安抵达。
都兰还很高兴地说:“冬窝子那里有很多沙鸡, 用你的法子套了好些。”
“后来大伙都学会了,沙鸡也不往额们这飞了, ”巴图尔接话。
冬窝子实在枯燥, 万物枯黄苍野茫茫, 好不容易有个消遣, 没想到捉的太多, 到后头沙鸡一见人立即从头顶逃难似的甩翅膀飞走了。
大伙听了一阵乐。
“你们呢?”都兰递给姜青禾一根烤好的奶豆腐,转过头问她。
姜青禾简短说了下她重复而枯燥的日子, 然后说:“这不碰巧了,今天出来卖皮子, 就遇上你们了。”
“转场的时候皮客羊客都没来,俺们手里头压着不老少的皮子,晓得有皮货集,赶了一天路过来卖的,”巴图尔神情有点愁。
姜青禾却指着王盛笑道:“皮子瞧瞧,这不他正想买皮子呢。”
“哎哎哎,对,俺要买皮子,但得先瞅瞅是啥皮子,”王盛连忙搁下碗站起身。
巴图尔也站起来,揽住王盛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带你们去瞅瞅。”
几人走到了另一个帐篷那,一摞摞皮子堆在地上,皮梢子进帐篷后蹲在地上,拿起张皮子细瞧。
姜青禾也拿了张,一触手她皱了下眉头,手感太糙,毛发粘连严重,存储不当。
皮梢子也说:“皱了。”
皱缩严重是这批皮子主要的问题,甚至后面把皮子全都移出去了,看皮板的残缺破损一定得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对着光能瞧到皮子上存在的问题。
皮梢子拿着皮子指点姜青禾,“陈板,”他拉一拉皮子,硬得毫无反应。
“这是敖陶格图家的皮子,确实放了好多年,”巴图尔说,他能认出来是谁家的皮子,因为皮子上都有各家的戳印。
“漏裆了,”王盛将皮子扯直,指着底部缺的那一块跟姜青禾说:“这种缺了点的,皮子就算熟得再好,价都得短一截。”
漏裆是主要位置没有割下,皮子不完整,这种皮子也不少,牧民觉得漏掉一点没啥,皮客到压价时必定得借此压上一大截。
牧民养的羊多,所以也能出不少好皮子,可遇到皮子受损的也多,尤其一下取了太多皮,没办法全都硝制好。
所以有成批的霉烂板,姜青禾瞧着上头的霉点,特别惋惜,这种皮子根本卖不出去,就算剪烂做个搭头,也得被挑出来还得念叨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