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黑色加长型的豪华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一座由矮栅栏围起的简陋小园旁。坐在前座的小林望了望手中的地址,再比对园子入口处那斑驳腐朽,刻着地址的铜牌,脸上迅速地闪过许多情绪:震惊、哀痛、不舍……最终,他咬咬牙,以着最为持平的嗓音朝着后座闭目养神的黑髮男子道:「枫少爷,就是这儿。」
浓密的长睫搧了搧,眼帘缓缓上掀,露出一双宛如玻璃弹珠般冷绝的黑眸。男子的视线调转至车窗外,那荒草蔓生,似乎已许久无人整理的园子让他眸光闪了闪,掠过一抹浅浅的疑惑。
三个月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如今回想起来仍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剑刃穿透身体的感觉,心臟渐渐无力跳动的绝望……还有,自那人眼中不断落下的,刺痛他的眼泪……
他以为,那天将是他生命的终结,没想到……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天堂或地狱的景象,而是亮得刺眼的白炽日光灯,还有一张戴着外科口罩及手术帽,看不见真实长相的面孔。
『枫少爷,您醒了?!』
『流川,你还好吧?』
『流川,你记得我们是谁吗?!』
他隻觉得浑身像是被大卡车碾过再重组一般的疼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无,尤其是胸口处,让他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在这种极度不适的情况之下一瞬间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这么多声音(噪音),他隻觉得自己顿时烦躁到最高点。
『吵死了!』
这就是他,流川枫,醒来后赏给关心他的人们的第一句话。
后来,他才由仙道口中得知—他整整失踪了一个礼拜,他老爸都快将整个日本给掀了过来,然后,就在前几天,他被手术专用的无菌巾包裹着,在附属于仙道集团的医院门口被发现。可想而知,整个医院为之震动,仙道更是连夜将他那当外科医师的小弟从法国紧急召回—那天他看到的那名戴着手术口罩的男子,似乎就是仙道的弟弟……怪的是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他…… (*註)
『你真是太乱来了,流川!』仙道难得神色严肃地指责他:『悠说你胸前的伤口直直贯穿到后背,伤到了许多重要的大血管~幸运的是,没有伤到心臟,而且,有人用了极高超的技巧帮你把受伤的血管全都缝合过了……』仙道微微皱起眉。『你心里有数是谁吗?』
其实他对于是谁替流川动的手术一点兴趣也没有—反正人活了下来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他那二楞子弟弟对于那位不知名的外科医师的巧手简直啧啧称奇,直说『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技术!』,一天到晚缠着他要他从流川口中问出来~啧!
荒芜一片的黑眸落在窗外的银杏树上,默默地摇了摇头。
『流川……』洋平似想问些什么,却接收到仙道的一个眼神之后,又转为沈默。
玦他人呢?胸口上的伤哪来的?是……他刺的吗……?
这些问题……问了只是徒然勾起当事人痛苦的回忆,还不如~就当作已经知晓了答案吧……
他在仙道家的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然后再转到自家医院去休养了一个月,这段期间,他平静得十分不寻常,彷佛不管是樱木花道,或是玦,都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他绝口不问那人的事,也绝口不谈那夜发生的事—即使他老爸暴跳如雷地要搞清楚事情原委以便血债血偿,他依旧一声也不吭。
出院之后,他依旧回到公司,上班、加班、应酬、开会……生活彷佛回到了常轨,差别在于他永远将只是具行尸走肉。
直到昨天,他的办公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封素白的信笺—没有邮戳,没有寄件者,甚至没有住址。他的信件通常都有专人过滤,像这样来历不明的信绝不可能会送至他眼前,除非……是有什么人亲自将它放在他的桌上……!!
他的手掌微微发汗,果决明快地拆了那封没多少重量的信—折迭得整整齐齐的白色信纸上隻用中文写了一处位于上海的地址。
于他而言,这没什么好考虑的~连命他都曾经可以不要,难道还怕什么埋伏不成!所以,不顾小林百般劝阻,不顾他老爸上百道的禁令,他迅速且俐落地,选在他老爸封锁日本机场前搭上了飞机,来到了上海。
来到了……这座墓园。
黑眸望着那荒烟蔓草的园子里,一座座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碑,心中蓦然涌出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枫少爷……您还要……?」下车吗?小林的问句没有挑明了说,其实他心里巴不得直接将车子驶离。
拜託千万别让已经够千疮百孔的枫少爷再经历什么磨难了呀~天哪!!